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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周二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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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周二一更

聽見爺爺轉述的祝隱洲請旨時說的那句話, 沈晗霜心底有一息的恍惚。

“她們的經歷並非是她們的汙點,也不該是江既白的汙點。”

她曾對春葉說過類似的話。

那時高伯母那封半真半假的絕筆信被張貼了出來,春葉曾猶豫著問過沈晗霜, 江既白的生母是否真的被江家的家仆玷汙了。

沈晗霜不想將“玷汙”這兩個字安在高伯母身上,便同春葉說“高伯母是被惡人傷害了, 她仍是幹幹凈凈的人”。

沈晗霜一直覺得,既然作惡的是旁人, 汙濁骯臟的也該是旁人。

那日屋內只有她和春葉兩人, 這話也沒有被旁的人聽了去, 但祝隱洲請旨為兩位伯母立碑正名時也說了差不多的話。

沈晗霜斂回心神,並未多問什麽。

沈相不知沈晗霜已在幾息之間出神又回神,繼續與沈晗霜說道:“此次變法會先小修,再大動, 就分別以這兩封絕筆信做引子。”

“高氏和王氏的經歷將舊律法的弊端展現得淋漓盡致。有她們的事在前,變革夫妻律法時可以將刀下得更深一些。”

沈晗霜仔細地聽著,不由得嘆了一聲:“但願今後不會再有像她們一樣,活得如此艱難的女子。”

高伯母和王伯母的經歷能推動夫妻律法變革, 或許會讓後來的女子少些痛與淚,讓那些深陷泥淖的女子有得以逃脫的可能。

但高伯母與王伯母已經無法再親眼看見那個或許會越來越好的未來了。

讓人遺憾不已。

沈相看出沈晗霜的幾分失意,說起了另一件應會讓沈晗霜覺得心情輕松些的事:“待正式開始推行變法細則後,太子有意建議陛下在朝中增設女官職位, 主管夫妻律法的後續修改與執行。”

沈晗霜心裏猛地一跳——朝中從無女官。

她組織洛陽的百姓簽下萬民書, 又寫了那封請願書托祝隱洲一起遞到長安,遞到朝堂, 便正是因為朝中從無女官, 而她想讓那個地方也響起世間女子的聲音。

沈晗霜很清楚,自己能將那封為世間女子所寫的請願書遞上去便已是不易。

若她不是當朝右相的孫女, 若她與當今太子素不相識,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女子,無論她的請願書寫得再厚,寫得再好,也很難有被朝中眾臣看見的機會。

可若今後朝中能有女官,便能有更多人看見世間女子的身影,聽見世間女子的聲音,知道律法不該只保護夫者,知道女子也同樣是血肉之軀,會受傷,會死亡。

沈晗霜明白這還只是自己的暢想,可越往下想,她便越難以按捺自己心中的期冀。

她連忙問爺爺:“到時是只限於夫妻律法的修改與執行,還是在朝中各部都能增設女官職位?”

沈相能猜到孫女的期待,便也提前同她透露了太子與自己說過的構想:“會以此為始,循序漸進地擴大可以任用女官的範圍。女官應也會先經由科舉選拔。”

“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能操之過急。剛開始時,被任用的女官應會受到許多限制,女官的名額也不會太多。”

“但不會一直如此,對嗎?”沈晗霜含笑問道。

沈相點了點頭,“我或許是等不到那一日了,但你應該能看見。”

此事不能急於求成,恐怕需要幾十年的光陰才能讓朝堂中的固有格局煥然一新。沈相已經上了年紀,今後的盛景便應交給晚輩們去創造了。

沈晗霜下意識蹙了蹙眉,立時不讚成道:“爺爺肯定也能看見。”

沈晗霜知道人終有一死,但她不願去想爺爺或外祖母何時會離開自己。她惟願自己能多陪在兩位老人身邊,家人們能相伴越久越好。

沈相明白孫女的不舍與依戀,他不願在此時便惹她難過,便也點到為止,不再多言生死之事。

思及太子與自己單獨說起這些朝堂政事時的模樣,沈相心中寬慰,不由得嘆了一句:“太子殿下今後應會是一位明君。”

太子勤勉愛民,用人有方。若他能一直如此,假以時日,後人定能看見國泰民安,河清海晏的景況。

這不僅是幾位朝中重臣對太子的期待,也是當今聖上對太子的期待。

沈相當年便看準了祝清難當大任,所以他有意助推那時的平南王即位。

除了因為平南王仁德有為以外,還因為他的長子祝隱洲天資與品性俱佳,若無意外,祝隱洲會是不遜於其父的明君。

也是因為這些考量,沈相那時將祝隱洲劃入了為孫女物色的良婿人選之內。

只是可惜,他並非是一位能讓孫女過得幸福的稱職夫君。

讓孫女經歷了一段失望的婚姻,沈相一直有些自責,心底也對祝隱洲這個前孫女婿有了些不滿。但他無法將這些不滿遷移到朝堂政事之中,祝隱洲於公事上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來。

沈晗霜也一直都明白爺爺對祝隱洲的欣賞。她雖主動與祝隱洲和離了,卻也知道,祝隱洲在除了感情以外的事上無一處不好。

她多少能猜到爺爺對她與祝隱洲那樁失敗婚事的自責,便語氣輕松地與他說道:“太子賢明,爺爺便也能放心些,平日裏多偷閑歇一歇。”

沈相失笑道:“這話要是讓禦史聽見了,恐怕得參我玩忽職守。”

“那我便幫爺爺瞞著,不讓禦史們聽見。”沈晗霜將聲音放得極低,故作謹慎嚴肅道。

沈相笑著搖了搖頭,拿這個總能將他逗得開懷的孫女沒辦法。

青雲寺中。

斷雲原本被祝隱洲安排護衛在江既白左右。

但刑部在徹查陳相疑似命人刺殺太子與朝廷重臣一事,近來正著重調查他們用來栽贓嫁禍的“十字劍”。以防萬一,祝隱洲便命會“十字劍”的斷雲與收雨互換,由收雨回長安護江既白周全,斷雲則來了洛陽。

斷雲此時正在同祝隱洲回稟他來洛陽後的第一樁差事,仔細與他說著徐季的現狀。

得知徐季先後幾次受到的重創後,祝隱洲淡聲道:“別讓他輕易死了。”

斷雲立即應道:“殿下放心,他被皇後派去的內侍閹了之後本險些血盡而亡,但卑職暗中給他餵了一粒止血丸,保住了他的性命。“

那樣不知死活,竟敢胡亂攀扯太子妃的禍害,合該多受些折磨才是。無論他是真的已經被沈府的護衛折磨得癡傻了,還是為了自保而裝傻,斷雲都不會讓他早早得以解脫。

如今他不僅四肢殘疾,還被毒啞、閹割,多活一日便是多一日的折磨。

祝隱洲並未過多在意旁人,只轉而吩咐斷雲:“明老夫人壽辰那日,明府內會宴請賓客,到時人多眼雜,你暗中護在她左右。”

太子殿下並未直言“她”是誰,但斷雲自然明白自己該去何處,肅聲應下:“卑職遵命!”

收雨同斷雲說過洛陽這邊發生的事情,他已經知道曾有刺客潛入太子妃屋內的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另一邊,明府的明溪院中,沈晗霜也聽春葉說起了徐季離開洛陽後的遭遇。

徐季的現狀已經從鄰城傳到了洛陽,人人都說他是之前結了太多仇人,如今才會遭了一次又一次報覆。

沈晗霜聽完後也只說道:“也算是他的報應。”

春葉深以為然。

那徐季將發妻打得小產,逼得發妻自縊後竟還鬼迷心竅,敢來明府門前攀扯自家姑娘。春葉也覺得這樣的渣滓合該遭報應。

“這些腌臜事便不必傳到外祖母那裏去了。”沈晗霜叮囑道。

明日便是外祖母的壽辰,沈晗霜不願讓她聽見這些。

“姑娘放心,老爺和少爺都吩咐過,不許任何人在府中議論此事。”

看來舅舅和表哥與她想到一處去了。沈晗霜放下心來。

翌日清晨。

明府早已開始籌備明老夫人的壽辰,請帖不僅送往了城中各處與明府有來往的人家,還提前送去了外地。是以今日明府格外熱鬧。

壽宴安排在中午,晚上則只有明家人一起用家宴,單獨為明老夫人慶祝壽辰。

明懷庭與明述柏父子早早便開始親自待客。今日的老壽星便安心由明姝雪和沈晗霜陪著,與老姐妹們說話。

虞老夫人今日來得格外早,她帶的壽禮也格外多,將雲松齋擺得滿滿的。

明老夫人笑著道:“你這怕是把家底都搬來我這裏了?”

“看你病了那一場,終於轉好了,我心裏高興,就多備了些禮。”

虞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故意說:“等我真把家底都搬空了,就賴在你這雲松齋不走了。”

“隨你來,怎麽算我都不吃虧。”

“那可不一定,”虞老夫人目光溫和地看向一旁的沈晗霜,“到時我日日都能看著你這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定是我賺了。”

明老夫人老神在在道:“可惜了,你沒法子拐走我的孫女。”

“你這人!”

虞老夫人被她說得一噎,失笑道:“今日是你生辰,我不同你一般見識。”

聽著兩位長輩鬥嘴,沈晗霜和明姝雪默契地相視一笑,心裏也替外祖母覺得高興。

外祖母的壽辰不僅有家人陪伴,幾十年來的好姐妹也還和年輕時一樣親近。若她們到了這個年紀也還能如此,便也是一大幸事了。

聊了片刻之後,虞老夫人有些無奈地提起了自己那個讓人不省心的孫兒。

沈晗霜這才知道,虞臨風之前忽然離開洛陽,是謄抄了她寫的那份請願書去了外地,沿途組織百姓們簽下萬民書後再讓親信送回了長安,交給了祝隱洲的人。

如今,得知並讚成修改夫妻律法一事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到正式推行新法時,遇到的阻力便會更少。

明老夫人聽出來虞老夫人一面在抱怨虞臨風不著家,一面又欣慰於他能有心做這樣的事情,便也配合地誇獎道:“臨風那孩子是個懂事的,你就放心吧。”

虞老夫人眉眼帶笑:“他不過是學著晗霜罷了,晗霜才是處處都好。”

“若律法真能因此修改,說不定晗霜的名字也能在史書上留一筆。我覺得晗霜也不比那些文官差。”

不怪她越來越喜歡晗霜,這姑娘實在是招人疼。

沈晗霜柔聲道:“是虞祖母偏疼我,才覺得我哪裏都好。”

若沒有高伯母和王伯母的血淚經歷作為契機,若不是爺爺和林太傅、江既白、祝隱洲他們在朝中一力推動,僅憑她一人其實很難帶來改變。

要讓空中樓閣穩穩地變成現實,僅憑她一己之力還遠遠不夠。身涉其中的人都用盡全力,才能推動那些陳舊腐朽的東西往前邁進分毫。

但沈晗霜很慶幸自己能參與、目睹和經歷這些,不僅站在歷史長河之中,還能成為助其轉向的其中一道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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